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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妇的欲情燃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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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

    日子像流水一样。

    人就是漂在流水上的树叶。

    流水可以是平静的,也可以是激越的。激越的,可以把你托在浪尖上,也可以把你跌到漩涡里。但是,做为一片树叶,谁能知道你会遇到什么样的水流呢?

    赵英杰当然也不能预知未来。

    谁也不能预知。

    新歌剧的事已经是风生水起了。各种传言很多,不胫而走,很多人在心里打起了小鼓,惴惴不安。谁都很清楚,这是一个机会。谁上,谁不上,是一把尺子。上了,当然就是承认你的位置;要是没上,当然就是不承认你的位置。对普通的角色而言,上了未必就有很多好处,而不上也未必就有很多坏处,但问题是脸面没处搁。而对不普通的角色而言,上了,也还要看是第几号。角色不一样,位置就不一样。同样,这也是脸面问题。

    所以说,文艺单位不简单。

    最先定下的男一号就是赵英杰,明确公布了。女主角一号二号三号,都迟迟不能公布。院领导们一个个都讳莫如深。而女演员一个个则更加紧张,表面上大家嘻嘻哈哈,心里却绷得特别地紧,盘算得也格外地细。

    乔院长把本子发给了大家,让大家先熟悉,自己练。

    自然,这是一句空话。除了交响乐团,可以先排起来,其他根本没法进行。

    院里议论纷纷。

    赵英杰虽然是最早被公布的,但却像被大家排除在外了。

    心里既是安定的,同时却又是空洞的。

    赵英杰没有想到他后来再和茅海燕相遇。

    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就是这个样子,偶尔遇到一次,以后就再没有机缘坐到一起了。按照佛家的说法,相遇也是一种“缘”。

    茫茫人海中,真正有“缘”的人,还是非常的少。

    从心理上说,赵英杰也没觉得他们再相遇有什么合理性和必然要。再说,作为一个拥有十几亿资产的女老总(是股份制的国企,据说还享受着副厅级的待遇),她留给他的印象并不怎么好。他承认她能干、精练,同时也武断、自信,是个不简单的女人。作为一个男人,要干出一番事业尚且不易,何况她一个女人?而且,她居然还干得那样大,足见她非同寻常了。但是,他从骨子里不太喜欢女强人。

    那个晚上,他记得一行人(还有鸿运集团的一个副总以及三个客人)分坐了四辆车,一起轰轰烈烈地来到了上海路上一家豪华KTV,要了一个很大的包厢,然后就决定开唱。赵英杰有些矜持,但茅海燕却非要他先唱。赵英杰不肯,结果方言就上去了,说来个抛砖引玉,唱了一首《地久天长》。唱毕,茅海燕还是要赵英杰唱。赵英杰实在推不过,他就清唱了一段美声,歌剧《托斯卡》里的一段,立刻获得了大家礼节性的掌声。

    “英杰是唱美声的,这里的歌曲不适合他。”方言说,“我们唱我们的。”众人知道没法和他相比,也就自己挑选曲子,一首接一首,大家轮流着,很踊跃地唱着。

    茅海燕自然是唱得最多,她有着很强的表现欲。她声音尖亮,但却严重跑调。而且,她居然还唱得“声情并茂”。赵英杰只是微笑着,看着她唱,感觉也很有意思。她每唱完一曲,必定要挤到他身边来,好像带着歉意似的说:“真要命,好多年不唱了,唱得真不好。”赵英杰就礼貌地安慰说:“不错不错,唱得挺不错的。你的声音条件还是很好的。”她听了,就像少女一样地兴奋,转眼就又去点新的曲目。

    王瑶和林青青差不多一直坐着,静静地喝茶,吃着瓜子什么的。方言让王瑶去唱,她却坚决不肯,说自己五音不全。她那样坚辞,方言也就不再勉强。赵英杰请王瑶和林青青各跳了一支舞。他是一个内心里比较讲风度的男人。方言当然更是请过了。因为,她们是他的客人。让赵英杰想不到的是,林青青后来会上去唱了一支歌,一支老旧的云南民歌,唱得真的是特别的好。

    完全出人意料之外。

    “你唱得真好。”赵英杰对她说。

    林青青羞得不行。

    后来,大家要她再唱,她却再也不肯上台了。

    大家一直玩到了十一点多,接近尾声。这时,茅海燕却非要和赵英杰来一首合唱,《夫妻双双把家还》。她这样的提议,获得了大家的满堂喝彩。赵英杰当然要推托,一来他自己不唱这样风格的歌曲,二来他刚刚也领教过了她的歌唱了。然而,在她的再三邀请下,他只好应承了,和她站在了一起,手执话筒唱了起来,唱得别别扭扭,心里像有一股麻。虽然茅海燕自己事先声称很少唱卡拉OK,但赵英杰判断,她显然经历过无数这样的场合。在合唱的时候,她和他紧挨着,还做出一些亲热的举动。他能充分感受到她对他的友善和爱意,感受到她丰腴的躯体。她的分量在提醒他。

    曲终人散,茅海燕要司机送赵英杰回家,但他谢绝了。茅海燕就再次用绵厚热情的手握住了他的手,说下次她来做东,请他和方言以及周局长、乔院长一起吃顿饭。“下次一定要好好听你唱。”茅海燕说。赵英杰笑着,谦虚着。

    回到家里后,发现漆晓军还没睡。

    “整个一个‘俗’字,越有钱越俗。”他对漆晓军说。

    漆晓军怪怪地笑着,说:“说不定她是看上你了。”

    “扯蛋。”

    “要是她想包你,那我们就发了啊。”她语带讥讽。

    赵英杰没理下去。现在的报纸上,经常会有这样的消息。要说茅海燕会不会看上他,那他倒会真不好说。有钱人,谁弄得清他们的心思?但就算她要包,也不可能是他。因为他是一个歌唱家。他有自己的尊严。他不可能把自己跌价到那个份上去的。他可以主动追求自己看上的女性,但不会接受女人主动追他。他喜欢自己去选择,而不是别人来选择他。除了她有钱之外,茅海燕身上再没有别的什么,可以让他心动的。就算是她年轻,他也不会选择她。如果别无选择,他宁愿选择一个普通女性,而不是一个女经理。

    圈里圈外,大家都知道,赵英杰是个好男人,尤其是在男女问题上。

    赵英杰是有“绯闻”条件的。

    歌舞剧院里,红男绿女,嬉闹挑逗,或暗生情思,或明里示爱,属于家常便饭。但赵英杰没有。说到底,他在本质上是个比较保守传统的男人。

    但漆晓军对他还是有所防范。

    赵英杰原来还对漆晓军讲一些本省演艺界里的一些男女趣闻,后来就不讲了。因为,讲了以后她总会联系到他身上。他不想让她猜忌。他需要一个稳定的家庭。就算是讲,也是有选择地讲。比如,对那个晚上的情况,他就只说了鸿运集团的女老总茅海燕,而没有提到另一个人,林青青。因为,他知道漆晓军是不会认为他对一个女老总感兴趣的,但对其他年轻的女性就难说了。

    事实上,那个晚上赵英杰真的没有怎么过多地注意林青青。因为相比之下,和她在一起的小王,要比她更引人注意。

    林青青非常地安静。

    这也许是因为性格,也许是因为她的身份。机关里的女性,大多都是刻板的。因为在机关里工作,必须是刻板的。当后来赵英杰和茅海燕合唱时,唱到“夫妻双双把家还”这句时,他的目光和她不经意地对上了。

    他看到了她嘴角出现一抹浅笑。

    赵英杰敏感了。

    他认为她的那一浅笑另有一番意思。是不屑?还是嘲笑?

    当然,这并没有让赵英杰多想。作为社会中人,有许多事情是必须要应付的。他想她应该清楚这一点。或者说,她在机关里,体会应该更深的。

    像没有想到以后再和茅海燕相遇一样,他更没有想到再和林青青相遇。甚至,他认为他和林青青相遇的可能性,要比和茅海燕相遇,概率要低得多。

    但是,生活里是存在异数的。

    也许,是命运使然。

    赵英杰后来常常想:谁也不会知道明天有些什么。人,在生活里,都只是摸索者。主动和被动是相混的。所谓的主动,也大多是在并不清楚结果下的一种对未来含着美好期待的实践。没有谁会先知先觉。

    那天上午十一点多,赵英杰还在排练,方言找到他,说:“乔院长找你。”当时赵英杰以为他是找他谈新歌剧的事。才刚开始排练,问题很多。这是免不了的。

    剧本是院里的老蔡写的,七易其稿。作曲也是本院的,老薛。老蔡和老薛,这两位都是院里的老才子。老资格了。七十年代,他们红火过。后来形势变了,审美变了,可他们一时却还变不回来。他们也一直想再有所作为,但却始终不能突破。他们过去的红火,得益于那个特别的时代。但这次,他们虽说依然是“主旋律”,但骨子里却变了,变得新鲜了。这很不容易了。老树发新枝。或者,进一步说,是铁树开花。

    故事是围绕在长江上架设大桥而展开的。

    很久以来,S市就想在长江上建设一座大桥,但经济上一直不允许。因为没有大桥,交通不便,进一步制约了经济的发展。随着改革开放,随着经济形势的飞速发展,架设大桥,成为迫在眉睫的大事。终于,“一桥飞架南北,天堑变通途”。

    歌剧里,有政治,有经济,有斗争,也有爱情。所谓政治,当然不再是所谓的革命派和反动派,而是指改革派和保守派。都是好人,没有坏人。至于爱情,则是在大桥建设者中铺陈,而且还有新旧两代的纠葛。虽然这也还算是一出概念戏,但应该说,还是比较好看的。主要是非常生活化,台词中也没有过去那种很多空洞的说教。

    据说,上面的领导对这出叫《虹》的新歌剧很重视。不要说全市了,光说是全省上下,也至少有近二十年没有新歌剧了。市文化局的几个领导,先后都来过歌舞剧院了,有的来了还不止一次,提出了很多的看法。市委宣传部已经把它确立为明年国庆的重大献礼节目。而且,积极准备晋京。团里的每一个演员,都不敢掉以轻心。在最近的一次领导讲话中,周局长说,这出歌剧,是全院,全市文化系统的一件大事。它的艺术影响,和政治影响,都将是空前的。

    现在,全院上下,中心工作就是排练这出新歌剧。演出人员的构成,终于全部排定。排定之难,不亚于你从一窝剌猥中挑选出几个毛发颜色完全一致的,或者说是挑出毛发颜色最不相同的。一个个都很棘手,都很剌猥。每一个都可以剌伤你。排定之后,老乔真的是从心里长叹了一口气,像从肩上卸下了千斤的重担。身心俱疲。

    男一号是赵英杰没有问题,女一号是郑兰兰。

    郑兰兰非常漂亮,年轻,比赵英杰要小七八岁。她在《虹》里演一个女技术员,和赵英杰,是一对情侣关系。

    郑兰兰是个很有天分的演员,也在省内外拿过好几个奖。女性歌唱演员中,她是窜得最快的一个了。也许因为她天分高,窜得快,所以她的人际关系有点紧张。当然,主要是和女性同事之间。

    对于女一号,真的是大费周章。院里最初是想让陈美娟上的。陈美娟也是国家一级演员,女高音,曾经相当的红,过去受到过中央领导的接见。后来结果却是定成了郑兰兰。陈美娟只演了一个女三号,二号都没轮上。内幕消息是,上面的领导觉得陈美娟年龄大了,不适合扮演剧中角色;二是感觉应该培养年轻演员。其实最关键的,大家都知道,郑兰兰所以能上一号,是她的身份起了作用。

    郑兰兰是文化局马副局长的儿媳妇。

    马副局长为了能让儿媳上,暗里是做了工作的。

    郑兰兰人很漂亮,白肤白皙,眼睛会说话。她最吸引人的,是她的嘴巴。她的嘴巴长得特别有型,嘴角上翘,笑起来特别性感迷人,露出一口洁白而整齐的牙齿。她说话时,故意拉长尾音,显得很嗲。刚开始分到团里时,大家都蛮喜欢她的,因为她嘴甜,人乖,整天嘻嘻哈哈的,一点心计也没有。可最近几年变了,变得有棱有角了,一点也不随和了。

    众人的心里自然会产生许多感觉。

    让郑兰兰当女一号,陈美娟当然不能平衡。要是照陈美娟的理解,不要说她现在还很年轻,才四十出头(具体是多少,她当然不肯说)。就算是再大,她也一样能演年轻的。她可以举出很多很多这样的例子。远的不说,光是本单位,就有过一个年近五十的女演员,扮演过年轻大嫂呢。那么,凭什么不让她演?

    但这只是她一厢情愿。

    作为女一号,郑兰兰格外地神气和风光。虽然她嘴上没有那样说,但所有得意的神态都写在了脸上。一些女演员私下里议论说:现在她的眼里,已经没有别人了。幸亏她还没有得全国的什么大奖,要是得了全国大奖,岂不是眼睛长到天上去?

    比较而言,议论赵英杰的就少得多了。一方面,是男主角竞争不是那样激烈(甚至根本就谈不上有竞争);另一方面也是男人们和女人们在议论方面有天生的不同,不热衷。

    对于别人对她的议论,郑兰兰表现得毫不在乎。她听到了也只当没听到。她走路时风风火火的,让人感觉她仿佛在说:你们爱怎么嚼舌头,就怎么嚼去!而自己是个重量级的人,岂是别人嚼得了的!

    一副心高气傲的样子。

    老乔看到她那样子,也是担心的,觉得她这样下去会毁了自己。可是,老乔又不好直说。他只能在看她的演出时,婉言指出她在表演上存在的一些不足。

    但郑兰兰却听得恍恍惚惚,毛病依然有。

    老乔心里急,嘴上却不能说重。

    在批评郑兰兰的同时,老乔有时也会指出赵英杰的一些不足。

    赵英杰就努力地改。

    他是认真的。

    而郑兰兰却总不在状态上。在和郑兰兰的排练过程中,赵英杰的确看出,她在好些地方的处理上,还不够成熟。乔院长已经悄悄和赵英杰说过好几次了,让他多帮帮郑兰兰。赵英杰知道,乔院长也就那一说而已,他如何能帮?这天上午,郑兰兰居然把一段唱词唱得走了板。这太不可思议了!按道理说,像她那样的演员,不可能出现那样低级的错误。虽然不是正式演出,只是排练。但乔院长要求是把每一次排练,都当成正式的演出。所以,郑兰兰作为女一号,出现这样明显的失误,是不应该的。作为男一号,他也急。可是,急又有什么用哟?他也只是一个演员,是她的同事,他能怎么办?问题还是出在领导身上。如果女一号不是郑兰兰,一定不会这样。

    赵英杰想:其实,女一号还是有一些合适人选的。当然,也不是陈美娟。陈美娟的确年龄大了些。撇开她们不谈,像苗小红和赵雪,都是不错的。当然,她们也有她们的问题。这就是美中不足的事了。他想:如果老乔还是谈排练的事,谈郑兰兰,他就不发言。说到底,郑兰兰不是功力问题,而是态度问题。

    谁知,见了乔院长,他听到的却是“中午到锦湖去,鸿运集团的茅总宴请”。看到赵英杰还有些发愣,就又说,“周局长也去。茅总指名要你去。”

    同去的还有姚副院长和方言,四个人挤在一辆车里。姚副院长叫姚金芳,在新歌剧里担任艺术指导。说起排练,她显得忧心忡忡。演员阵容虽然排定了,但风波远没结束。甚至可以说,这才刚刚开始。她从郑兰兰的骄傲表现,扯到了陈美娟的屈辱别扭。将心比心,陈美娟当然是委屈的。姚副院长当年也红过,她是舞蹈演员出身,七十年代曾经是红极一时,在舞剧《白毛女》、《红色娘子军》里演过喜儿和吴清华。不能上台,是演员最失落和痛苦的事。她同情陈美娟,却也无可奈何。

    乔院长在车里听着,默不作声。

    锦湖是个很著名的大酒店,不在市区内。它在城西主干道外,在大明湖的边上。老百姓都知道它的名气,但真正去过的人很少。那里的消费价格让人咋舌。去那里消费的人,讲究的是身份和品质。赵英杰去过一次,感觉那里的价格贵得离谱,荒唐。

    “周局长已经到了。”车子还没停稳,方言就看见了领导的车子。

    身材窈窕,穿着红色旗袍的年轻小姐,鞠着躬,欢迎他们。小姐很漂亮,笑容可掬,在前面款款而行。修长的玉腿在旗袍里,时隐时现。她在前面领着,从一楼,一直把他们带到三楼。

    贵宾厅。

    茅海燕和周局长还有另外两个人早在里面了。茅海燕笑着站起来,和乔院长、姚副院长、方言打了招呼,对着赵英杰,呵呵笑着,说:“又看到我们的大艺术家了。歌唱家。哎呀,那天晚上真的让我大饱耳福。唱得真是太好了。”赵英杰谦虚地笑笑,不知道说些什么好。

    “啊,是我们歌舞剧院最有前途的男高音,前一阵子刚刚在北京拿了金奖。”周局长说。

    茅海燕说:“知道的。”转向赵英杰,问,“我们上次见,好像就是你得了金奖不久是吧?”

    赵英杰笑笑,说:“是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看他唱得比×××、×××都好。”茅海燕说。

    茅海燕提到的都是全国著名的男高音歌唱家。赵英杰从心底里不喜欢别人把自己与他们相比较。比较是没有什么意义的。那些人凭着一首曲子,红遍了中国。如今老了,名气却仍然很大。一首曲子唱一辈子,也享受了一辈子。成功就是这么一回事。所以,人人都想成功。一劳永逸。赵英杰知道自己的分量。他不狂妄,但也不自卑。时代不同了,他与前一辈歌唱演员之间,已经失去了可比性。

    “他需要一首好的曲子。”茅海燕说,“只要有一首好的,他就能唱红。”

    周局长也点头,表示出一副完全赞同的样子。

    这样的论调,赵英杰听得耳朵都快要有老茧了。刚开始的时候,他觉得还听得入耳,并且小有同感,但听得多了,就感觉无趣了。人人都需要成功,他也需要。成功可以进一步证明自己。但是,成功需要机遇。他扪心自问,实力是有的。可要逢上好的机遇,就不那么容易了。

    茅海燕要求赵英杰和她坐在一起。左边是周局长,右边是他。因为是白天,因为坐得近,所以,他能把她看得很清楚。她的脸是白皙的,保养得很好。她的眼角,有许多很细的皱纹,不注意,倒也不容易看出。她的嘴唇很丰满,涂得很红,非常醒目。她整个身躯都是富态的,**非常丰满。在一部分人眼里,她恐怕还要算是比较有魅力的女人。不知道是谁说起年龄的,茅海燕问赵英杰,赵英杰说自己四十一了。她听了,就赞叹说他一点也看不出来有四十岁的样子,不像,仿佛只有三十四五。的确,赵英杰看上去是比较年轻。同时,她又感慨说自己老了,操心的事情太多。她比赵英杰大三岁。众人一起说她不老,很年轻。听得大家一起这样说,她就笑。红口白牙,笑得很灿烂,很开心。

    赵英杰却感觉到了一种暧昧的意味。

    周局长开始向茅海燕“汇报”文化局下属一些院团的情况,叹苦经。歌舞剧院当然还算是不错的,苦的是那些地方戏曲剧种剧团。举步维艰。国家财政给的钱,只够发人员工资。谁都能听得出来,周局长是需要茅总对一些困难剧团,提供一些经济支持。但是,茅海燕却顾左右而言它。

    她以轻描淡写的口气,谈到自己最近两年对一些演出的资助。每一笔大到几十万,小到十多万。可听的人都明白了,事实上她赞助的都是商业演出。她所得到的回报,无非就是一些广告宣传。至于那些广告宣传能起到什么作用,她倒也不去介意的。鸿运集团的名气已经够大的了,几乎是家喻户晓的。

    俗话说得好,“听话听音,锣鼓听声”。在茅海燕那看似闲扯的谈话中,大家也都明白了,她只对具体的演出活动有兴趣。比如说,前一阵香港的一个男歌星来开演唱会,她一下就给了一百万。所得到的回报是,演唱会的舞台上有“鸿运集团友情赞助”字样,前排票一百张,此外还安排和香港男歌星吃一次饭(实际上还是鸿运集团花钱)。那次,茅海燕也是在锦湖请的客,鱼翅、海参、澳洲龙虾、阳澄湖大闸蟹、人头马,都上了。承办演唱会的那个公司经理向那个香港歌星介绍说:“这是鸿运集团的茅总。”很显然,他是想让他知道,她是宴席的主人。可是,那个香港歌星傲得不得了,只是礼貌地笑一下,然后在整个宴请中,根本就不多理会她。他只顾低头对付大闸蟹。他一个人独吃了四只!茅海燕见他爱吃,还特地让饭店给他一蒲包活的,足有十斤,送到机场空运,让他带回香港。可是,临分手时,他居然和她一声招呼都没打。他把她纯粹当成一个搞接待的了。

    “我们剧院正在排一出新歌剧,希望茅总给我们多支持啊。”姚副院长见机这样说。

    “茅总一直给我们很多支持的。”乔院长说。

    “主角是谁啊?”茅海燕。

    “男一号就是赵英杰。”周局长说。

    茅海燕亲切地看着赵英杰,笑吟吟地,说:“啊,这好说。”

    姚副院长冲着赵英杰使了个眼色,说:“英杰还不赶紧向茅总敬酒?”

    赵英杰就斟上满满的一杯,站起了身。

    茅海燕说:“呵呵,请坐,请坐。我们的大艺术家敬酒,我一定要喝干。”

    一杯酒下去,获得了热烈的掌声。

    赵英杰知道,那掌声是给茅海燕的。

    “来来来,吃菜吃菜,多吃点。”茅海燕用公筷给赵英杰挟了一块黑乎乎的东西。那东西是雄性动物身上的某个器官。服务小姐报菜名的时候,声音小得就像蚊子哼。大家都心知肚明。谁也不好意思先动筷子。也许茅海燕感觉单独给赵英杰不雅,所以她又给周局长挟了一筷子。她已经多次给赵英杰搛菜了,好像他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大男孩。赵英杰心里有些别扭,但又不能拒绝。

    平时很威严的周局长这时和茅海燕拼上了酒。茅海燕说,找来高脚杯,只要周局长每喝一杯,她就给五万。喝十杯,就是五十万。周局长之前已经喝了些,一杯下去,立即连脖子都红了。喝到第三杯,周局长终于歇了手。

    “不能喝了。”方言说。

    茅海燕就把眼睛挑衅一样地对着了赵英杰。

    赵英杰避开她的目光。

    “好好地向她敬两杯。”乔院长悄悄地拽了拽赵英杰的衣角,悄声说。

    赵英杰并不喜欢喝酒,再好的酒也没什么兴趣。再说,他也没有这样的能力。二两的量。退一步讲,为什么要让他陪?赵英杰在心里不快地想,“我又不是陪酒的。”再一个问题的关键是,赵英杰从心底,并不喜欢像茅海燕这样的女人。

    她有钱,就像强力胶,想粘谁粘谁。当然,也有人想主动粘上去。但赵英杰不想粘。除了艺术,他不想粘上别的什么无关的东西。

    当然,也不能怪老乔,他也是为了市歌好,为了大家好。但是,他却不能那样做。他不想做。他是一个艺术家,有自己的尊严。他知道自己骨子里不是一个随和的人。他不喜欢以这种献媚的方式求得经济上的赞助。

    这是艺术的一种悲哀。

    也是艺术家的悲哀,他想。

    只要是有利益的地方,就一定会有矛盾。

    歌舞剧院也是矛盾重重。

    按道理说,像这样的文化事业单位,利益是很可怜的。不足为外人道。但正是因为利益小,利益少,艺术家们才格外看重。为了一点名和利,也要闹得鸡飞狗跳,甚至是不惜动粗耍泼。尤其是新歌剧开排以后,矛盾更显突出。

    天气很热。

    地处长江之南的这个城市,也算是国内少数几个名城之一了。省会城市,非常繁华。既有丰富的历史文化积淀,又有改革开放的新潮新貌。但三面环山,冬天里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长驱直入,特别的寒冷;夏季里,盆地效应,又显得格外的闷热。全城五百多万的市民们,这时多少有些苦不堪言。

    当然,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。

    因为天气炎热,新歌剧的排练就暂时松了下来。歌舞剧院的小礼堂已经很陈旧了,线路老化,一直想更新,但单位里却拿不出这笔钱来。夏天里主要还是靠风扇。原来大家都还能忍受,但现在各家各户都用上了空调,再用电扇来凉快,就受不了了。院里有心想装空调,但线路要改造,要增容,没有十几万,根本办不成。

    演员们一场戏排下来,挥汗如雨。

    大家就抱怨。

    面对大家众口一词的抱怨,乔院长只好同意缓一缓。

    三天打鱼,两天晒网。

    要排练,只能借用别的单位的剧场。

    赵英杰那天早晨先把儿子送到岳父家,然后才去单位。小磊已经放了暑假。一到暑假,心就散了,作业什么的全抛在了脑后。赵英杰和漆晓军要上班,儿子就愿意到他的外公外婆那边去。

    老人们宠着他。

    赵英杰也不放心留他一个人在家里,只能送。

    来往一折腾,就是多好几里地。

    一路上大汗淋漓。

    刚进单位的大门,他就听值班的老陆师傅说,管后勤(其实也就是负责单位的水电维护和材料保管)的余科长和刘彬打了起来。刘彬是位青年演员,黑黑的,胖胖的,留着浓密的络腮胡子,倒很是像电视台的导演。刘彬心眼活,这些年炒股、炒房、开公司,据说挣了不少的钱。尽管院里对演员们是有一些纪律要求的,但真正落实起来却非常困难。所有的艺术院团,都是相当自由的,歌舞剧院也不例外。刘彬是全院第一个私人买车的。现在他经常是每天早晨开车来单位,洗车,打油,然后就开车出去,不见了踪影。单位里的公益活动,基本看不到他的身影。这天早晨,他又像往常一样,洗车。管后勤的老余就不高兴了,不许他用单位里的水,两人就吵了起来,甚至动了手。

    听到这样的消息,赵英杰也只能一笑。不值当,何必呢?他在心里想。但就在他准备去江南剧院,准备参加彩排时,也在歌剧里担任角色的陆阿妹故作神秘地对他说:“侬知道不,陈美娟告状了。”“告什么状?”陆阿妹眨了一下眼睛,说:“角色的事呗。”

    “那还能再改得了?”赵英杰问。

    陆阿妹笑了一下,有些幸灾乐祸,说:“那就不是侬的事了。说是前些辰光,省里一个老干部(副省长)打电话来,问为什么不让陈美娟演主角。”

    赵英杰有些半信半疑。但对于有些女演员的能耐,他还是信的。陈美娟过去非常红火,因为参加各种活动,认识很多领导。老领导们是只熟悉老面孔的,并不知道新人。如今她受了委屈,去告状,也是可能的。只是这样告状,只会扩大矛盾,不可能解决问题。

    “侬职称今年好解决唻。”陆阿妹说。

    “可能吧。”赵英杰说,“我也不是很清楚。”

    职称问题也是一个敏感的问题。做为当事人,有时候必须要装成不知道,或者无所谓的样子。

    “今年说是报了三个啊,”她说。

    赵英杰一愣,怎么会?

    “说是又报了老朱和谁呐。领导软塌塌,架不住人闹哩。这年头,就是谁闹得凶,领导就怕谁。”

    赵英杰听了,默然。在歌舞剧院的几个领导中,他觉得乔还是不错的,比较讲究原则。但是,他也有和稀泥的时候,而且不止一次。

    到了江南剧院,在休息的当口,赵英杰问姚副院长是怎么回事。姚副院长说:“这事和你没关系的,你放心。他们闹,一直闹到局里。我们现在照报,报给局里的职称领导小组。最后由他们定夺。”

    “你肯定过的。”她安慰赵英杰说。

    赵英杰想,也许吧。如果再不让他上,就很过分了。很多不如他的人,都成了国家一级演员。上了一级,就意味着到了艺术的最高顶峰。它是一种承认。一种身份。工资待遇随之都会变化。没有一级职称,往往就会受制于人。前一年省里要表彰一批“德艺双馨”,结果有人就说他连一级都不是,不予参评,生生把他拉下了。理由虽然荒唐,但却也算是一条反对的理由。漆晓军对他的职称问题,也充满了期待。因为她自己现在才是讲师。要想升为副教授,学历又不够。除非她能拿到研究生学历。可是,她如今和做姑娘时已经不同了,没有进一步学习的干劲了。所以,如果赵英杰拿到正高职称,自己的面上也好看。

    “不要急,还没开评呢。”姚副院长说,“到时我会帮你说话的。”

    姚金芳也是高评委的成员。

    赵英杰相信她会为他努力的。

    在家里,赵英杰和漆晓军两人吵了一架。

    当然,他们都是爱面子的人,不会吵得院里的人都知道。相反,他们的争吵甚至连隔壁邻居都不知道。在一般人的眼里,也许连吵架都算不上。

    但他们俩真的生气了。

    漆晓军学校里也放了假,但她却没有选择在家里辅导儿子的功课,而是报告参加考研。对于她考研,赵英杰并没有反对。甚至,整个假期里,家务活大多是由赵英杰来完成的。直到有一天她发现小磊的功课还有许多没有完成,她才意识到孩子的教育是多么的重要。而她把这样的责任,完全地推到了赵英杰的身上。

    赵英杰真的气坏了。

    他们陷入了冷战,许久互相不理睬。